第二天尹玉蝶的嗓子已經好了，但是為了讓尹玉蝶多保養一會，這天中午的戲金錦田還是讓楊春華上了，尹玉蝶也沒有意見。

因為是白天，中午的觀眾略多了一些。唱的是《碧玉簪》，張宛央倒也沒有出其他的幺蛾子，兩人中規中矩地對完了這出戲。這是一出悲劇，又沒有昨天兩人鬧騰出來的惡搞情節，等戲結束的時候，觀眾比開場的時候還少了幾個。不過這也正常，因為一出戲結束的時候時辰多半已經不早，看戲的農村婦女都要回去做晚飯。

晚上原先定的是尹玉蝶上，唱的是《李娃傳》。這是一出這些年編出來的新戲，農村觀眾多半是沒看過的；因此還沒有到時辰，戲臺下面的空地上已經有不少人；河面上的烏篷船也有了二三十艘。幾個賣雜食的鋪子，也已經熱熱鬧鬧地開張了。

看著這樣的熱鬧場景，楊春華不免有幾分羨慕，卻也沒有多想。當下老老實實上好妝，打算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龍套。

卻聽見外面有人來尋找班主，將金錦田給叫了出去，說了一會子話。不過片刻功夫，金錦田就回來了，臉上卻是掛著笑容，看著尹玉蝶，又有兩分尷尬，說道：“玉蝶，方才村子裏來了人，說是有位老太太昨天看了梁山伯，很是歡喜，說還要看演梁山伯的那個小生……你看……”

尹玉蝶的手僵硬在那裏，片刻之後才笑著說道：“師傅您安排就是。”

但是聲音還是不免有些低落。

金錦田嘆了一口氣，說道：“人家為了指名春華演小生，特特意多送了十個大洋過來。十個大洋，不是小事……”

尹玉蝶低頭說道：“我與春華角色對調一下就成了。”

金錦田說道：“這事是師傅虧待了你……你不要往心裏去。”

尹玉蝶畢竟還是一個孩子，還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，神色上依然有幾分別扭，咬著嘴唇說道：“師傅你放心，我不是小氣的人。師傅，我的嗓子也才好，本來也要多休息兩天。只是《李娃傳》是新戲，怕春華妹妹不能擔下來，只好硬著頭皮上。現在人家要看春華演戲，我正是求之不得的。”

金錦田說道：“你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……春華，過來，你上妝，我給你說戲。”

楊春華已經做好演小廝的準備，猛然之間聽聞自己可以上主角，說心中不高興是假的。但是看著尹玉蝶那失落的神態，心中又隱隱有些不安。但是這事兒決斷權在金錦田手中，她也無權多嘴，當下聽命。

楊春華一邊上妝，一邊聽著金錦田在給她臨時抱佛腳說戲。

其實農村的戲班子演戲，只要能將戲完完整整演下來就成了。農村的一般人看戲，也只看個情節看個熱鬧，誰會留意哪些細節？只不過金錦田自己水平不低，對著這群姑娘又有更高的期望，因此就不厭其煩的給她們解說。

金錦田又轉過頭告誡張宛央：“你的性子是飛揚跳脫的，演這樣的角色其實有些為難，你得多琢磨琢磨……”

張宛央也答應了，仔細琢磨了一下，說道：“我在對白上下工夫……”

這邊預備的鑼鼓已經響了起來，卻聽見楊春華的聲音：“師傅……我找不到高腳靴子了。”

金錦田轉過頭，卻見楊春華拖著鞋子站在一口箱子邊上，正在裏面翻弄。當下就說道：“今天中午才穿過，還能上哪兒去？你往裏面翻什麽？”

楊春華聲音裏略略帶著幾分著急，說道：“我中午是放在這口箱子上面的，卻不想竟然沒了……誰看見過高腳靴子？”

小戲班子，本小力薄，各種道具都是只有一份兩份。楊春華現在扮演的是男子，她的身量卻是比張宛央要矮上一寸，要與張宛央配戲，只能靠高腳靴來補足。

整個舞臺只有一雙高腳靴子。可是現在居然找不到了！

金錦田喝道：“先別急，今天下了舞臺到現在，整個後臺並沒有外人來過，一雙高腳靴子偷竊出去，也不能賣錢，定然是誰動過了——誰動了高腳靴？”

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：“我以為晚上是玉蝶姐姐上臺，想著她個子高，這高腳靴子又已經臟了，就順手洗了……”

卻是張燕兒，拎著一雙濕漉漉的靴子進來。

看到了這樣的情景，金錦田氣紅了眼睛，當下喝斥說道：“叫你勤快的時候不勤快，不用你勤快的時候倒是來幫倒忙！”

張燕兒吸了吸鼻子，神色之間頗有幾分委屈：“今天這出《李娃傳》，本來就是玉蝶姐姐的戲，誰知道師傅您臨時換了一個主意？我也不是故意的，現在只有濕靴子，就是生火來烤，也烤不幹了……要不，還是讓玉蝶姐姐上戲吧？”

金錦田看著委屈的張燕兒，聽聞她說到最後一句，心中就明鏡也似。

張燕兒多半是故意的。自己臨時換將，張燕兒心中不服，於是就在鞋子上做些小動作。當下掃了委屈的張燕兒一眼，淡淡說道：“不管你是有意也罷，無意也罷，總是做錯事了。不過現在不是訓練的時候，我也不打你的板子。不過今天晚上的夜宵，就沒你的份了，你好生想著吧。”

尹玉蝶張了張嘴，卻不知該說什麽。金錦田卻也沒有註意到她，當下看著面前濕漉漉的靴子，又轉頭看著楊春華，遲疑著卻沒有開口。

楊春華默不作聲地接過了靴子，說道：“師傅，你放心，靴子就是濕了一點，沒事的。”將濕漉漉的靴子就往腳上套了。

幸運的是，現在已經是初夏，已經不冷了。只是濕漉漉的鞋子穿在腳上，一穿就是兩個時辰，非常難受罷了。穿上靴子，小心翼翼地踩到了地上，左腳底下卻驀然一陣刺痛！

錐心的刺痛！是什麽東西，將腳底刺穿了！

楊春華身子往後一倒，幸好身後就是椅子，當下坐著了。腳上抽疼，卻是不敢伸手去脫鞋子。

她這樣一倒，聲音有些巨大，眾人的眼睛都看過來了。金錦田就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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